扈伯爾神父
扈伯爾神父小傳:種蘋果的老人
扈伯爾神父代表了輔大生物的精神象徵,他的一生完全奉獻給中國的子民。
民國廿九年一月,扈神父初到中國才廿六歲,他先在山東省學中文,才七個月就能用國語傳道,這對一般外籍神父而言,足稱空前絕後。也是扈神父國語為何有山東腔。民國三十年被派往河南傳教,正逢我國對日抗戰兵荒馬亂,神父身在淪陷區內,為聖堂的本堂神父。除了傳教外,還經常前往日軍陣營內,作保營救被日軍捕捉監禁的中國人。聖堂也一度遭日軍查封,神父以德文前往交涉。當時的德、義、日三國為軸心國;神父的德文多少唬住了日軍,聖堂才得以重開。四年的傳道,神父本來就不怎麼靈光的國語,又大量滲入了河南土腔硬調,狀極滑稽,十分逗笑。而其中最大的收穫應該是藉著傳道,結識了一個很頑皮又大膽的小女生(當時她只有十一歲),她就是日後輔大在台復校時,創辦生物學系時的得力助手─龐紀淑真女士,也是大家口中的〝龐媽媽〞。
民國卅四年的河南省飽經戰事,百姓普遍苦難不堪,又有八路軍作亂,地方上很不平靜。神父此時曾遭土共狹持,被俘了好幾個月,直到卅五年脫險,神父被調到剛成立不久的輔豫中學教書,輔豫中學創辦人是舒德神父,是當時教會完整初、高中部,也是當地的明星級中學,校規甚嚴,龐媽媽因家被土八路抄了,父母俱亡,由神父監護,也在輔豫中學就讀。
當時共產黨的勢力已經很大,不再打游擊戰,已和國軍進行正規戰,國軍節節失利,共產黨步步進逼,一連攻陷數城,在預想不到的情況之下,神父再度落入共產黨手中。經過日以繼夜的開會討論、洗腦、重覆地折磨批判。民國三十九年,最後在經歷了兩次公開審判,被判驅逐出境。先來到了香港。回首扈神父在中國十一年的歲月,歷經了中日抗戰、土共作亂、土匪燒殺、無奈的被害,而熱愛的中國大陸已淪入魔掌。神父死裡逃生之餘,最深的體驗是:神職人員只懂神學、哲學是不夠的,應趁著還年輕時多學習些科學知識。
也就在同一年,神父由香港直飛美國,進入華盛頓的天主教大學主修生物學,此時已是三十七歲。神父非常的用功,即使是在聖誕節及年假,仍留在實驗室工作到深夜,於兩年內取得了碩士學位。民國四十一年,被聖言會總會派往非洲國立大學任教九年。民國五十年,他再次入學攻讀博士學位,將博士論文呈交維也納大學,獲得博士學位,並以最優的成績通過考試。
輔仁大學復校,早在民國四十五年已開始籌劃。主持復校的舒德總會會長,曾是扈神父的同學、同事,同被監禁亦同被驅逐,是一位一心想為中國服務的好夥伴。舒德神父數次延請扈神父來此任生物系系主任職,神父遠在非洲都沒有答應。後來龐媽媽參與復校籌備,寫一封信到非洲,神父才答應。唯一條件是龐媽媽要長期擔任他的秘書,他在任一天,龐媽媽就不得辭職,兩方談妥,扈神父才辭了任教九年的非洲大學,再次投入自由中國的寶島台灣,再次執教鞭,為了實踐為中國學子奉獻一生的心願。
神父來台灣時,傾家蕩產,買了些儀器,兩袖清風地來到台灣。一來到新莊現址,滿目荒蕪,心都涼了半截。他調侃的說:「我不是不想回家,我是沒有錢買飛機票。」
神父畢竟留下來了,不但持續向各方募款,添購儀器,並且禮賢下士,大力邀各方名師至輔大兼課,使得輔大生物系,一直擁有最強的師資陣容。
神父把學生都當作自己的孩子,每天一大早便坐在系館前望著東來一個、西來一群的學生,他都熱烈地打著招呼:「Mr.…早,Miss…早。」每位學生他都能正確地叫出他們的名字。學長姐畢業了十屆,讓他記不得的還沒有幾個呢。神父在課堂上對同學們要求非常嚴格,罵人的話十分難聽。包括:「我的娘!你不要唸書了,你回家種地去吧」,「挖個洞把你埋了吧!」,耐不住的時候,踹腳搥胸地叫:「快點!快點!急死我了!」,「Quick!Quick!Time is money!」在學業上,他不但是恨鐵不成鋼。而且擔心學生沒有唸好書,對不起家長辛苦賺錢繳學費。期末考過了,他又開始擔心學生學業不及格,到處向其他老師求情,請他們慈悲地「放一馬」。「愛的教育,鐵的紀律」大概就是如此。
生活上,他對學生總付出關懷與奉獻,不准學生穿牛仔褲來上課,因為他的學生都應該是紳士與淑女。嚴格要求學生愛護儀器,是希望能讓更多的學生使用;討厭學生遲到,那是對老師不尊重的表現;對於愛護儀器,用功的學生,從不吝嗇的大家贊美:「…這麼了不起的小姐。」「你這個大大的beauty,wondenful。」。他老人家每天最早到系上,為大家檢查每一個教室實驗室,也是最晚離開的。上課中或做實驗時,總不時出現在你的身邊,看看學生們有沒有好好的努力。對於認真的學生,總是張著他那雙大眼,滿足的微笑點著頭,像個長輩般給予鼓勵。另一方面,他卻又是個十足童心未泯的老頑童,對自己身材自我消遣說:「我躺下來是全校最高的,我沒走進門,肚子就先進來了。」每次上課如遇到中午和下午課時,同學們精神不濟,他馬上插進一段有趣的小故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卻若無其事,馬上接著講課,也是同學們最愛的課。神父把生物系的學生當成他的孩子,守護著大家,課餘神父滿足地放任大家在系館前的草地上踢足球、打排球、擲壘球、丟飛盤,可是總驅趕那些穿越系館前踐踏草地的外系學生,他們對於生物系這位〝暴躁老人〞望而生畏,看到他立刻繞道而行。扈神父有菩薩般的心腸,對小動物亦然,每作完實驗,剩餘的雞、鴨、鼠、兔等小朋友都不准殺,通通養起來,而「來(ㄌㄞˋ)吧!來(ㄌㄞˋ)吧!」就是他老人家在餵鵝子鵝孫吃飯時間,一聲聲地呼喚。神父除工作之外,別無消遣,只有這些小動物圍繞著他,讓他暫忘疲勞與忙累,並短暫地回憶一下兒時田園的鄉村情趣。
二十年的歲月,這位熱心的老人早上來了,一個教室查過一個教室;晚上走了,一個實驗室鎖過一個實驗室,輔大生物系何其有幸,有這麼一位長者。民國七十一年,神父到了退休的年紀,當一切交接手續完成後,他是多麼地不捨,帶著疲憊的身軀返回故鄉維也納休假一年。誰知半年不到,他的責任心依然無法釋念,他關懷著系裡的一切。最後他決定回來了,他要退而不休的為系上做點小事情:如:早晚查看冷氣機的開關,和實驗室的門戶關鎖,電子顯微鏡的充電保養等……。他笑著說:「這個老人對我最稱職了。」同時他仍盼望作兼課老師,和參與研究的專題研究報告,因為他太愛學生了。如果沒有學生,他好像沒有了生命。但是事與願違,學年度的課程早已安排就緒,他也能體會年輕一代的改革是必然過程。他一手創辦的生物學系,投入半生的心血,現在似乎已無他插手的必要了。
就這樣,他每天看管門戶開鎖,照顧他飼養的寵物:雞、鴨、鵝,這些小生命對他的依賴有增無減,慰藉他一顆失落的心。我們無法體會退休中老人,他無助無奈的心情。一向硬朗倔強的他,患有高血壓症,我們忽略了要對他特別照顧。在他從奧國返回的短短三個月期間,在一次晨間彌撒祭典中,他突然中風,而後右手和右腿不遂,經醫師搶救,因腦出血及語言神經,不能言語,只能說少許母語。三個月住院治療,直到出院回到學校後,他每日努力做著復健運動,希望能快快好起來,重新踏入生物系。這樣,又過了半年多,依然沒有絲毫進展,他失望了,他不願再拖累大家,雖然他夢寐以求的想老死在中國,不想離開他一生熱愛的中國,但是天主的安排可能不是這樣的。由聖言會總會長的安排,他決定返回故鄉奧地利教會,在他入會的修會裡去頤養天年。
臨行前他立下了遺囑,把他募得的儀器款項,尚未動用的新台幣三百萬元,全數留給了生物系,指明一百萬元的利息供學生獎學金用;一百萬元的利息用於儀器修護費;另一百萬元是等待將來購買新型電子顯微鏡時之金額補助費。遺囑打字兩份,一份交給理工學院總務處存檔,一份交給新系主任劉寶瑋手中。
整整二十個年頭,扈神父為輔大生物系付出愛心與力量,使生物系由無到有,到創造顛峰,在他的一生中留下不平凡事蹟和輝煌紀錄,絕非一般等閒可比。
民國七十年,扈神父坐著輪椅,依依不捨淚洒機場,還諄諄不誨的叮嚀,好好的照顧生物系,送行的師生和聖言會的神父們都感傷的說不出話來。
回到奧國,住在他入會的聖言省會。修院的院長熱誠的接待這位為國爭光扶病而歸的英雄人物,對他照料有加。這座修道院是聖言會的省會,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世界各地的聖言會神職人員,大半都是在這裡入會進修的。此修院的面積大約有數十甲,四周有圍牆,分佈在建築物外圍有農場、牧場、池塘、和果園,四季水果如:蘋果、梨、李子、胡桃、杏、甜棗等,供園內自用,果園內側有一墓園及一間供奉聖母像的小屋,照顧著院內的亡靈。
民國七十五年和七十九年,龐媽媽曾先後兩次專程來奧地利探望扈神父,帶來大家的思念與祝福。民國八十三年八月十七日,一手創立輔大生物系的扈伯爾神父病逝於奧地利聖言會聖迦伯爾修院,享年八十三歲。
感念扈神父對輔大之貢獻,民國七十四年教育部長李煥特頒獎牌一面。七十一年羅馬教宗保祿六世,也頒一面羊皮獎。七十九年夏天,生物系學會同學發起為扈神父畫一幅油畫像,掛於一樓系館,校長羅光並題字表揚。扈神父雖已在天國,他將永遠陪在我們身旁。